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

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

张家玮

我们中国共产党人靠什么来得民心呢？靠得就是廉洁奉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一条真理。

——习近平

一

2018年秋天的一天，秋高气爽，几行大雁相继向南飞去，秋分刚过的这段时节，最令人惬意。和往常一样，刘健八点半准时到达办公室，沏满一壶热茶，拿起一份报纸，轻拍着肚子，躺坐在椅子上开始读了起来。

似乎是报纸的味道让刘健感到疲倦，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但很快，报纸上一则《县管干部任前公示公告》，让他瞬间清醒起来——“经研究，李康华同志拟任乡镇正科级领导职务。”

“这家伙怎么了？才干了几年级别就比我高了？肯定送礼了！果真，还是基层好镀金!”

刘健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五年前，他清晰地记得那场谈话。

五年前，他和李康华两个人一起从省农科大学农学硕士毕业，并且都成功通过人才引进政策来到了县农业局工作，担任副主任级科员。任前，组织部门同他们进行了谈话，当谈到岗位选择问题时，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刘健选择了县局的办公室，而李康华却选择了直接去一个村的农业技术推广站——两个完全不同的选择。三年后，刚满工作两年的李康华又到全县最贫困的山村瓦湾堡村担任了第一书记。

刘健一直坚信，在县局里的办公室，才有更多与领导接触的机会，才能拓宽自己晋升的空间。

但刘健现在却发现，事与愿违，反而他“慢了一步”。

沉思中，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刘主任，局长问我们乡村振兴考察组后天的行程定下来了吗？”“给局长说，后天一大早，我们去瓦湾堡村！”刘健对于这个老同学的现状很是好奇。

二

第三天早上八点，两辆轿车驶入了这个小山村，一直开到瓦湾堡村的村委办公楼前。村委会很平静，刘健没看到一个人影。

刘健推开门走下车，疑惑地道：“怎么会这么安静？”说罢便让手下人抓紧时间去找村干部。“不会还没起床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图什么来山窝窝里当第一书记！”刘健心里暗暗想道。

“大爷大娘，你们知道李康华去哪里了吗？”他们一行人遇到了几位正在路口晒太阳的老人。

“找谁？”

“找李康华！”

“李康华？”

“大爷大娘，就是你们村的第一书记！”

 “你是说小李呀！” 老人们你一句他一句， “这两天不是忙秋收嘛，天还没亮，他就跟着上田了！”一位老人站了起来，手指向东南，“田在那边哩！”

刘健的心咯噔一下。他带着考察组向田里走去。刘健向田中看去，这里的热闹和村委会办公室的平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串串稻穗沉甸甸地地下了头，几辆收割机依次排开，在轰隆隆的马达声中收割、脱粒、打碎稻秆、稻谷装车，一气呵成。脚下的泥泞路的坎坷不平使他低头看下去，自己早上刚擦的皮鞋，已经被田地中的泥土弄脏了。

“李镇长呢？”刘健不断向田里望去，却始终没看到他这位老同学的身影，便向田中喊去。“谁找小李哇？啊？”有位农民听到了他的呼喊，“小李忙着修收割机呢！”

考察组一行走到那辆收割机旁，只见一个人趴在发动机前面，带着斗笠，穿着布鞋，撸着裤腿。刘健在不远处想了好一会儿，随后俯下身子擦亮皮鞋，朝着李康华走去，喊道：“李镇长！好久不见！”听见有人喊，李康华抬起头来，一身的汗味、满衣的机油、黝黑的皮肤让刘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后又前跨了一步。

“你是……？”

“我是刘健啊！”刘健快速接道。

“刘健，老同学啊！你怎么来了？秋收！这两天忙得很啊！”

“这不是想来学习学习李镇长干过的村子的先进经验嘛！您怎么亲自干起活来了？”

“什么李镇长啊！这还没上任嘛！再说这可不算什么活呀！农科人的基本技能啊！你要知道，在秋收的时候去维修站修收割机，得耽搁农民们多少事啊！顺手解决了就行！”

刘健尴尬地向着李康华笑——虽然是农业农村局的干部，但是他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进过田，不说修机械，就连基本的播种技术他也早就把它抛在了脑后。

“这个天干活可是也真遭罪啊！”刘健的衬衣一会儿就被汗水打湿。

“习惯了就好。”李康华咧着嘴笑。

刘健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能眼巴巴地站在边上看着他自己修吧，但是自己现在确实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李康华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即将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液，说：“你们来考察也不提前说一声！农活不等人呀！等到我有空咱们哥俩再好好叙叙旧！”他大口喘着粗气，让村支书老张先陪着刘健一行去村委会，“中午多买点吃的哈，张叔，我请客！”接着李康华又趴向了发动机前。

三

正午的太阳光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路旁的草木仿佛都失去了生机。

“你们来得太巧了！天气预报上说，过两天有大暴雨，李书记正带着我们抢收呢！”村支书老张说。“你们先去他的办公室吧，他的办公室大一些，坐得开。”

“大一些？”三个字又让刘健的神经跳动起来。在刘健看来，办公室大就是权势的象征，自己对这个老同学肯定很了解了——当官都是一样的路子嘛！

但当刘健走进第一书记办公室时，他却一点感受不到一间办公室的样子，也没有感受到有多么“大”——靠窗子的位置摆了一张不大的办公桌，一个小书架上摆放了李康华五年多来的《工作日志》，足足有十几本，还有十几本厚重的农业专业书；但空余的地方摆上了几个小桌子，这令刘健非常不解。

“这几个小桌子是干什么用的啊？”

“这间屋子还有一个作用咧，”老张走进了办公室，“平常啊，李书记在这里集中解决一些农户的问题！小到谁家的鸡鸭生病，大到村里的农产品该怎么卖、怎么流通、用什么平台……只要村里男女老少有困难，李书记说就有他的责任！群众们平常有啥子建议，就坐在这里，尽管提嘛！李书记就回答、解决好。”

刘健又看向李康华的办公桌，一张全家福，一张全县脱贫攻坚大会的合影，一张用各种颜色的笔分出轻重缓急的村事待办表……刘健的心咯噔一下，这张全家福是李康华的孩子刚出生时拍的，那时李康华的脸庞，还是那么白白净净，转瞬想到刚才黝黑的李康华，简直不敢相信这能是一个人。

“农科大学的高材生，来到这穷山恶水的可真不容易啊！”老张坐在马扎上，长叹了一口气，“李书记他对象，也是个好女同志啊！李书记三年没回家过过一次年啊！去年年三十村里又下大雪，前两天正想回去，可天气预报又说要下雨了！我说我在这里就行，李书记非得留下来……你们都和我的孩子们差不多大啊……”

刘健的心咯噔一下，突然转过头去问下属，问了一道农业科学问题，“你们还记得水稻产量构成因素的基础是什么吗？”

没人答得上来这个农业科学的基础的问题，办公室里没了声音。刘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农科大学的学生们的区别啊！”。

他安排下属，将刚刚从车里抬出来的一箱酒又放了回去——他放弃了先前的打算。说罢，刘健坐起身来，走到书架旁，端详起来。拿起一本排在书架最左侧的《工作日志》，他要看看这些本子上到底记上了什么，“2016年，大旱，王五贵家的地浇不上水！！！！！”“陈永生家又不想让孩子上小学，要及时劝导，给予帮助”“张老太子女在外打工，老伴走了，每周要去一次”……密密麻麻的字、大大小小的事，记录着瓦窑堡村扶贫的全过程。在字里行间，刘健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真诚，更感受到了责任、责任的力量……他回忆起在大学本科时李康华在职业规划课上写下的职业理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当时的刘健却把它当作了一句玩笑话。

翻至《工作笔记》扉页，只见上面板板正正的写着一段词——

“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绿我涓滴，会它千顷澄碧。”

这可是曾经在大学自己一起和李康华背过的词啊！可现在他似乎感觉这词已经离他非常遥远、非常陌生了。刘健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拿出笔和农业局《考察日志》——

“我们的初心是什么？我们的使命是什么？”他在农业农村局考察组考察报告的开头，写上了这样一句话。

太阳光似乎比刚才更强了，但刘健满脸笑容望向窗外，他看到的是生机，感受到的是当年在农科大学入党时誓要“廉洁奉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热血与活力！

这是答案。

无声无言，天地为证，人民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