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口的一条河

春节长假，是探亲的日子，更是团圆的日子，这是中国人的习惯，多少年来为了这个日子，我们国家有了春运这个特定的时间段。

我离开家乡已经快半个世纪了，虽然一直没有间断过探亲，但对家乡还是有一点陌生。40多年前离开家乡时，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家门口的那条河，走的时候刚刚开挖，取名为友谊河，因为这条河跟村后面的如泰运河相连，河水与长江相通，能够带着家乡信息传递到远方，因而得名“友谊河”。

离家的时候，我刚刚16岁，年轻稚嫩，只有一股冲劲，一心想要离开这片土地到外面去闯世界，因为这种内因的驱动，让我能够专心致志地刻苦读书，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得以离开这块土地走向远方……

离家的路越来越远，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交通不发达，从工作地福建漳州回一趟家，似乎比出国还难，虽然几年回不去一次，但令我记忆最深、久久难忘的还是家门口的这条小河。刚刚开挖完工时的河道，是我记忆中见到的最宽、最长，也是最深、最清澈的大河。站在水边，可以清晰地看到水里1米以下小虾小鱼欢快游戏的身影，那时村里没有水井更没有自来水，村民饮水、洗衣、洗菜全部在河里解决。盛夏时为了消暑，我跟村里的小伙伴们时常光着身子在河里泡着，潜水、戏水、打闹，尽管家长们在岸上大喊“河里危险”，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些游戏，完全沉浸在自己欢乐的世界中。

离家5年后的第一次探亲，农村已经实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分了几亩地，父母亲每天围着这几亩地忙碌着、辛苦着、快乐着，比起过去生产队记工分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房前屋后的自留地里种上各种蔬菜瓜果，到了收获的季节获得感满满。门前的这条友谊河依旧寂静安然，漾漾河水似乎在向我诉说着离别后的思念和牵挂，它依然承载着沿线村民对水的需求，但水位却没有我在家时那样高了，已经看得出它有点“透支”，站在岸边也难得见到小鱼在水下游动的身影。这些变化，让我总有一些说不清的担心和莫名的惆怅。

离家10多年后，我调入离家最近的一座空军机场工作，回家的时间多了，对家乡情况的了解也更多更深更细了。每次回家，我总要沿着家门口的这条河走一走，站在水边静思遐想。那几年，河的水位越来越低，河水也越来越浑，岸边的小草少了，长势一向旺盛的芦苇也有点“萎靡不振”。我问父亲是怎么回事，他叹着气告诉我，村里有不少人家在搞规模养猪，他们把猪圈里的粪水排到河里，河水被污染了。久而久之，河水由清变浑，由浑变红，由红变绿。听到这些情况，看到自己钟情的河变得如此无助落魄，我的心有点痛，但不知道说些什么，对小河的遭遇也爱莫能助，难道致富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改变村里落后的现状，让村民步入小康生活，还有没有其他路可走？

离家20年后，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可以经常回家了。每次回来，我还是要到家门口的河边转转，河面已经不再像我印象中的那样宽，水也不是那样深、那样清，但河两边的土坡上种了一些树草，虽然没有城里河道的石坡护栏、小桥草坪，但另有乡村特色，粗犷中带着细腻、狂野中蕴藏着腼腆。

壬寅年，我在做好自身防护的前提下回乡过年。父母亲电话里早就告诉我，家门口的河边修了一条柏油路，现在开车不需要绕到村庄东头，可以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路边安装了太阳能路灯，家里还通上天然气，方便多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到家后的感觉还是比较震撼。我用手机导航，车子一直开到家门口院子里，下车后发现不仅仅道路两边有太阳能路灯，家门口还安装2个太阳能夜灯，方便晚上活动。

我念念不忘的家门口这条河，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面前。虽然是冬天，但河的两岸绿茵茵，护坡上分层次种上花草和树木，站在河边远远望去，晨雾中，芦苇随风摇曳，清澈的河水如同明镜，倒映着两岸的景色，水面上飘起缕缕雾气，犹如一幅长卷水墨画。我站在水边，又看到水里1米以下小鱼游动的身影。看到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我问站在身边的父母，为什么才几年时间，变化这么大。他们告诉我，村里的几家养猪场早已关闭，他们把猪场改成林木苗圃，把过去排污水的池塘改成垂钓中心。镇里和村里出资对河道进行彻底整治，两岸建起护坡、种上花草，沿河的村民每家修了排污池，生活用水不再排入河道，自我净化后变成种地的肥料。现在村里的人把农田租给专业公司种植，村民有的搞蔬菜大棚，有的搞起农家乐，有的经营苗木盆景公司，年轻人可以去镇上的工业园区上班，不需要再去外地打工，在家门口就可以赚到同样的工资……我环视了一下沿河两岸，农家的平房全部变成三层小楼，过去的泥泞土路都变成柏油马路，过节期间几乎家家门口都停着一两辆汽车。望着悠然、静谧的河水，我陷入沉思。

爆竹声中，站在河边，望着悠悠流淌的河水，情思依然，我甚至想好退休后的生活安排：回到这个地方，天天依偎着这条小河，与它相伴到老。（张明）